文:朱力安
音樂:恆實法師在佛根地所唱之「虛雲老和尚開悟偈」Audio: The Enlightenment Verse of Venerable Master Xu Yun
能自喧囂塵世中覓得一周時間來叩問心性,原是難得;能與志同道合者一道,又蒙高人指點,就更是機緣巧合了。八月一日至八月五日,我在佛根地體驗了一周明心見性的歸隱生活,其間感慨良多,在此訴諸筆墨,略加記述。
奧勒岡州龜山之上的佛根地(Buddha Root Farm)確是清凈之地,不染纖塵。長年人跡寥落,只有一人一狗相伴。山裡的花開了又謝,無人過問。「最難耐的是寂寞,最難拋的是榮華」,這一點從老犬銀子(Silver)身上便可見一斑。因有朋自遠方來,牠分外歡喜雀躍,然而我們終歸要走,離別時牠又分外惆悵了。
佛根地在深山之中,齋堂在山下,禪堂在山腰,營帳還在其上。夜裡伸手不見五指,抬頭仰看,可見滿天星斗,星河璀璨。過夜用的帳篷就搭在山路旁的大樹之間,滅去手電之後,帳篷裡一絲光亮也沒有,耳邊更是萬籟俱寂,只聽得自己的呼吸和鄰人的鼾聲,正是王維的「人閑桂花落,夜靜春山空」。
每日早晨五點到山腰的禪房做早課,依《萬佛聖城日誦儀規》誦《楞嚴咒》、《大悲咒》、《十小咒》、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、《藥師讚》、《普賢十大願王》、《三皈依》,末後是《韋陀讚》和《禮祖》等。誦經禮佛原是要洗去雜念,而不慣早起的我卻只是藉此洗去睡意。之後便是近一小時的打坐,初學乍練之人難免不得法,參閱宣化上人的《參禪手冊》(The Chan Handbook)後,對蓮花坐和人體氣機有了幾分了解。開始盤腿端坐,不堪其苦,閉上眼睛,妄念紛飛,無從入定。漸入佳境則是後來的事情了。
打坐到七點,聽得法師手中磬響兩聲後,便該下山用齋了。
猶記得有一次早課和打坐後,略為耽擱了一下,走出禪房時,下山的路上已闃無一人,當時天色欲曙,我踏著黃綠雜糅的草,沿著車行留下的轍痕獨自下山。山路不寬,勉強可容兩車並行。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松、杉和紅木,野花簇簇,霧靄正濃,白白地壓在樹梢上,彷彿爬上樹就能摸到霧。草葉上還帶著晨露。我沉醉此間,流連四顧,忽見樹影婆娑搖曳,猛一抬頭,才發現初升的太陽正從雲霧中透射出金色的光芒,不覺心胸為之一蕩。之後是一座小橋,橋下溪水琮琤。走下山的時候,人們已經開始早齋了,鳥雀兀自在林間啁啾。
早齋過後再回禪堂聽講座。講座每天早午晚三場,分別由諸位法師們講省庵大師的《勸發菩提心文淺釋》(Exhortation to Resolve Upon Bodhi)。恒實法師(Rev. Heng Sure)開壇第一講,談省庵大師生平。講到省庵大師恍然契悟,說「我夢醒矣」一節時,恒實法師哼起了《哈里波特》的主題曲,引我們想像看電影的場景。人生如夢,而在電影院裡則是夢中做夢,電影結束時,人們往往能自夢中夢裡醒來,但人生這場大夢,能覺醒的只怕寥寥無幾。一連五天,由不同法師講了念佛重恩、念父母恩、念師長恩、念施主恩、念眾生恩、念生死苦,尊重己靈和懺悔業障等章節,不同法師,風格迥然各異。
不時有龜、熊、鹿、龍、兔和貓等動物闖進講堂,讓聽眾錯愕不已。原來是恒實法師拎著布偶,用腹語(ventriloquism)講解禪機又是博聽眾一笑。一個半小時的講座後,到了瑜伽和太極時間,之後又是半小時的打坐。打坐完畢已是近午時分,眾人在禪堂前列隊,跟著僧眾和居士下山,和著磬聲和木魚一路稱念「南無觀世音菩薩」,菩薩聖號在山間迴蕩,久久不去。
齋菜相當精美可口,主要是豆腐、腐皮、蘿蔔、各式青菜和五穀,變著花樣卻是百吃不膩。午齋過後,法師輪流講述心得。印象較深的是近梵法師講的「一粥之緣」的故事,一個和尚想在某寺廟掛單,怎奈無論如何強求也只有一粥之緣,皆因前世在修寺廟的時候偷懶,只搬了兩塊磚頭,因此緣淺福薄。大眾聽完,會得其意,紛紛報名幫忙刷鍋洗碗,不敢閑著。
下午從一點半到三點半有三場打坐,之後又是講座和答疑時間,繼續講解《勸發菩提心文淺釋》。周三和周四下午安排了兩次可選戶外活動,一次是溫徹斯特沙丘遊(Winchester Dunes),另一次是觀肯塔基瀑布(Kentucky falls)。聽潮觀瀑,別有一番情致。
阿姜古納(Ajahn Gunavuddho)教授散步冥想法(walking meditation),他平日總是樂呵呵地,笑起來如同孩童般天真。有一次我問他「何以笑口常開」,他說:「我有時也悶悶不樂,不過那是我忘記佛法的時候。」說完又自笑個不停。
晚膳之後是晚課,誦《禮佛大懺悔文》和《彌陀讚》等。回憶起我第一次做晚課正是前往奧勒岡州佛根地的前一天,當時我初次拜訪萬佛聖城。穿過金碧輝煌的大門,就已被其氣派震懾。內裡無比開闊,佔地四百餘英畝,儼然一座城池。就在當天晚課時見識到大殿內的萬尊金佛,而更讓我驚詫不已的是自由行走於萬佛聖城內的無數孔雀。牠們拖著光鮮的翎毛,在城內閑庭信步,毫不畏人。一說孔雀象徵智慧,一說孔雀象徵純潔,更傳說孔雀吃毒草而不死。那天晚課過後,我問可否四處走走再看看孔雀,空名居士順手一指身後一棵參天大樹,說孔雀已經飛到樹上歇息了。恍然大悟,這就是鳳棲梧啊!
晚課之後又是講座時間,偶爾有答疑環節。問題五花八門,法師一一解答。再之後就到了休息時分。十點是熄燈時間,大家也無心閑聊,各自安睡。
如是這般,一周時間一晃而過。緣起緣滅,轉眼又到了分別的時候,來自各地的學佛之人又各自散去,再相會或許就是明年此時了。一念及此,竟有幾分傷感,「歡聚樂,離別苦」,戀戀不捨想來是我自己修為不夠的緣故了!
在最後的晚會上,每個人都要描述一個自己印象深刻的畫面。我想起的則是我和恒實法師的一番清談。我說,這番歸隱,我很受觸動,還不確定我對人生意義的追尋可以就此止步,亦不確定我的世界觀是否就此定格。法師淡淡一笑,說道,慢慢來,這次歸隱只是一個開頭,嘗一嘗而已。
這一嘗確實讓人欲罷不能!
【編按:作者朱力安,來自中國廣州,大學本科翻譯,來美留學一年。偶然機緣,得聞佛根地將有佛法研習營,欣然而來,如獲至寶!】